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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同时》的“城市-地方”专题围绕家作坊成立十周年而组织的“别册”。家作坊在实践所触碰的问题及其产生的思考,哪些仍适合于社会环境已急转直下的今天?适合的,意义不言自明;不再适合的,似乎因为曾经可能但看起来已不再可能而更显珍贵。但真的不再可能吗?《同时》在承认不同实践自身所处时空关系的前提下,试图把不同的方向在一个共时的平台上交汇,由家作坊开启“城市-地方”专题,是比较合适的。未来两周,我们还会发表丹敏、曾麟的文章;英文版本请见http://www.homeshopbeijing.org/blog/。

— 潘赫、冯俊华,《同时 Companion》2019年1月7日
发布20分钟后的通知



The text below and four additional essays by HomeShop, Abu, Danmin and Brother 7 were initially commissioned by 同时 Companionmagazine, an initiative of 黄边站 HB Station (广州 Guangzhou). The introductory editorial by HomeShop can be read here, with additional links to be added as they are published sequentially:

  1. 阿布的“北京日记”,2018年12月31发布 / Abu’s “A Beijing Diary”, posted 2018 December 31
  2. 杨立才的“塔锥/星球”, 2019年1月7日发布 / YANG Licai’s “Peak of the Pagoda and a Celestial Body”, posted 2019 January 7 around 17:00 and removed on the basis of complaints of inappropriate content about twenty minutes later
  3. 丹敏的“沾点艺术的边儿”,2019年1月14日发布 / Danmin’s “A Toe in the Fringes of Art”, posted 2018 January 14
  4. 在在的“游吟,我的真实之地”,2019年1月21日发布 / Brother 7’s “Travelling Songs, My Real Places”, posted 2018 January 21
《同时》是一份以联结“青年状态”为出发点的刊物,试图呈现、凝聚不同领域的行动者在创作和实践中的经验思考。
Companion is a periodical which aims to document the various conditions of youth society as a means of making visible and bringing together the experimental thinking of practitioners and creators from various fields.
如希望投稿,或有其他合作事宜,请联系:companion201603[艾特]gmail[点]com
If you are interested to submittting to Companion or have other ideas for collaboration, please contact: companion201603[at]gmail[dot]com

杨立才参加家作坊《北二条小报》工作坊 / YANG Licai participates in HomeShop’s Beiertiao Leaks community newspaper workshop,2011年5月22日
(摄影 photo:何颖雅 Elaine W. Ho)

 

再没有什么比“城市/废墟”意象更能清楚地说明今天的“人之境况”了。

——题记1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
「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

——题记2

 

「一」城市

 

「敌托邦、恶托邦、绝望乡或废托邦」
——城市从来就不是一个地方。

 

* * *

 

城市首先是一种方向——资源流去、商品流回的方向。

粮食、作物、石油、煤炭、水、电、鱼、盐、牲畜、蔬菜、棉花、布匹、黄金、白银、制品、原料、青年、壮年、汗水、泪水、乳汁、血液、梦想、理想、美貌、强壮、崇拜、服从、信息、欲望、需求、钞票……满布星球的路、线、管、网,从大地、海洋、天空、人间日以继夜地抽吸、榨取——母星插满“嗜血者的口器”,母星的体液——众生的“奶与蜜”昼夜不停地流向城市,经过城市的挥霍、消耗、占有、分配,再以商品、指令、资讯、施舍、废料、垃圾、污染物的形式回流地方。

城市是一台“超泵”——依靠“不平等动力学”和非均衡“极化”运动,产生不可一世的超强聚力:向心力使资源自下而上聚合,它集中、吞吐、接收、抢夺、搅拌、混合、组装、加工、制造、分配……再以离心力将配给物自上而下输送。

城市是一个“巨胃”,从事纯然的消耗——基于强迫性的集中,城市胁迫地方构成消耗共同体。在可预见的未来,城市的系统化蠕动将吞噬、消耗掉整个母星供给生命的有限资源,留下由难以消解的废品、垃圾、坍塌和污染构筑的景观——废墟——一座座人造无人区。城市与废墟互为镜像,一体两面。城市是吞噬自身的贪吃蛇,是其自身的墓地。

城市是一座活火山——它不断地汲取外部能量向内聚积,直至达到极限后喷发释放,释放的岩浆再冷却为城市的外壳(垃圾围城)。由此,城市形成一个不断地消耗能量并掩埋自身的恶性循环。

城市是垄断权力/财富/信息/资源/暴力等等关键条件的控制机器——均力/聚力,地方/中央,乡村/城市,分配/集中,受控/控制,区域/网络……是城市形成的肌理,也是统治建立的路径。

城市是权力意志的产物,是权力的象征符号,是统治的结果。

国庆“景观植物”景观。杨立才摄于北京798艺术区大门外 / The “spectacular” flora of National Day photographed outside of the front gate of the 798 Arts District in Beijing,2008年10月12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 * *

「城者,所以自守也」

“自守”即权力意志的伸张——攫取(自)并占有(守)资源,进而实现少数人对多数人的统治。没有资源毋须自守,资源均享也毋须自守。当资源被少数人攫取、占有到足以导致多数人难以维持生存的程度,统治得以建立,城市乃成为统治的要件。城市所屏护的是权力及其宿主,为了维护其统治才兼及其 “治下子民”。严格意义上的城市“居民”,并不(真实)存在。城市的繁荣建立在对大量人口的密集绑架和剥削。城市由权力之奴的尸骨垒成。享有城市福利的人们,是权力的效忠者和代理人,他们和权力一样,对于被吞噬的人们无动于衷。

* * *

城市是深不可测的、令人敬畏的、难以抗拒的、半兽半神般的存在。面对自然时人会感觉与天/地/神同在,面对城市时人会感到压迫,感到头顶上层层站着人,神遥远得看不见。

城市充斥着“原始的蛮荒”:穷奢极欲即穷凶极恶,灿烂文化即创造性腐朽,浮华荣耀即暴力美学……钢铁半兽凌驾于众生之上——当人顺从时它是庄严的钢铁,当人反抗时它即暴虐的猛兽。

当帝国的皮鞭高高扬起,“人民群众”化身为产业工人、大学学子、进城农民工、人民子弟兵、网评员、片警、城管、武警、下岗工人、小商小贩、蓝领白领、服务员、保安、快递小哥、货运司机、上访群众、截访干部……成群结队地走向暗无天日的劳役场;当皮鞭落下,人们又化身为朝阳群众、离退休干部、广场舞大妈、红袖箍志愿者、电视机前的观众、旅游胜地的游客、市民、消费者、纳税人……俨然拥有自主性和幸福感的自由民。

游客们。杨立才摄于北京颐和园门前广场 / Tourists photographed outside of the Summer Palace in Beijing,2009年3月27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城市是空间的独裁者——权力意志依照统治逻辑塑造城市。城市的物质外形和内部审美与权力意志和统治逻辑高度一致,表现为对外永无止境的扩张,对内永无止境的秩序构建。城市的设计美学、规划布局、控制标准、功能秩序都是反自然、反人性的,自然、人性的秩序被视为混乱、恐惧的根源。而种种为了实现有序所进行的强制干预,对自然和人性造成持续的征服与破坏。城市的规划、设计、建造、享有的权利被完全从个人手中剥夺,集中到为统治服务的公司、组织、机构、院所。城市的发展引起一系列政治结构、经济结构、社会结构和空间结构的变迁,本质上是权力扩张的过程,人的自主权在这一过程中被持续剥夺。权力关系决定着社会关系、文化特征、空间主权、科技理性、技术标准和机器伦理,排除了人的精神生活。权力意志下的城市发展与人的真实需求背道而驰。作为对“地方”的替代,“空间”概念被不断强化,但空间基于隔断,空间的分割、分裂、复制不断地抽离地方的各种根系和脉络。人的生存空间和精神空间被一再分割、碎片化,导致城市废墟化。和废墟一样,城市里的人也由碎片构成。

城市崇拜效率、速度、增长,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数据挖掘、知识管理、用户参与、以人为本、创新理念、智慧集成、信息感测……城市以一整套严密的伪科学取代事物真实的逻辑、模糊统治的现实。人类发展了科学技术,又被科技反噬;生产率越高,破坏性越大;科技越进步,人被奴役得越彻底。对创造力的垄断和管制使号码、数字、规律、公理臣服于权力,背叛了理性。科技理性和机械化销蚀了社会的多元化和多样性。极化的发展肢解了社会有机的组织化,造成社会解组、犯罪和失控,将城市推向不可控的境地。人被囚禁于城市中,一步步滑向自己亲手造就的毁灭深渊。

权力和资本的扩张都具有流动性,哪里有扩张的空间就会流向哪里,而城市是不可流动的,城市的发展与权力和资本的扩张内置对立分歧,最终会导致城市被遗弃。政权兴替和资本转移、过度消耗都会造成城市的衰落和废墟化。废墟得不到真正的清理和反思,反而不断地扩张——环境废墟、生态废墟、法制废墟、人文废墟、价值废墟、文化废墟、思想废墟——最终将形成全球的废墟一体化,导致生命在母星的总消亡——一颗对于生命而言的死星。

城市是物化的图腾——权力以富足的城市作为文明的象征,人口被视为财货。在城市,一切都是数字,一切都是分类的货品。权力和资本挤压、恶化人的生存空间、生活质量、健康水平。教育、医疗、环境、交通、基础设施等都被纳入到集体消费机制,在消费主义的推动下,人被卷入到不断挣钱-消费-挣钱-消费的机械循环当中。

城市处于机器的注视而不是人的。进入城市之初,人的感受如同面对荒野,震撼、迷失、焦虑、恐慌、兴奋……以及如何重新定位自我、如何快速地把自己“卖掉”。适应、服从、奋斗、争夺、占有,是城市的铁律。随着人对城市的融入,城市也完成了对于人的强势改造。各类人都对城市的发展有过特殊的贡献,但显然有相当高比例的人成为了城市发展的牺牲品。每一次权力和资本向新兴的势力转移,都有大批的人被弃置、遗忘,如同那些被淘汰的工具。权力扩张的意志始终凌驾于人类所有的活动,因而权力在其系统中的转移既不会介意付出一座城市的代价,也不会介意牺牲某一特定产业或某一特定阶层的人。适应力不强的人群如北漂族、蚁族、打工者、农民工被城市囫囵吞下,在系统的胃液里等待消化。城市不承认他们属于城市,将他们分解、吸收,然后排泄出城市。这些人大多是城市最基层的建设者,他们为城市献出了一生的劳动,却从未真正享有过城市。

农民工们。杨立才摄于北京火车站广场 / Migrant workers at Beijing Train Station,2009年3月31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城市是系统的器官,系统却是城市的屠夫。对思想的钳制使城市成为驯奴和蓄奴的准军事基地,奴隶被划分为技术型人才、知识型人才、“创造”型人才,管理型人才等等。思想的被囚导致城市“无脑”,城市的无脑扩张导致各类危机。城市破坏了地方自给自足、与自然和谐相处、符合自然节奏的发展模式。文明被作为统治制度的典范,将城市放在自然世界之外、之上。城市摧毁自然,又用人工仿制自然。科学的城市规划分功能,分区块,分阶层地把人的自然属性、心灵关怀和思想承载功能剔除掉,代之以物化的欲望和奴化的服从。人类的城市、国家和社会的种种理想,就是把自然按照权力与资本的意志改造为人造物,如将湿地改造成人工湖,将雨林改造成人工速生林,将河流改造成发电站群组等等。

城市漠视地方的死亡。艾滋村、癌症村、豆腐渣工程、雾霾……所有的故乡都已沦陷、废墟化,走向坟地般的死寂。近例如乌坎村即是城市对地方的屠杀,地方对城市的血祭。城市之癌在垂死的乡间扩散,没有了地方支撑的城市,成为人之孤岛——一座又一座精神的古拉格——漂浮在权力之海。

城市的建立及发展,体现了父权对母性、兽性对人性、机器对自然的胜利——感性的迟疑被理性的狂热羞辱,母爱的温和被父权的暴戾凌虐。父权通过不间断的暴力统治,实现了对母星的全面占有和本质改造。

城市是母星上狂乱勃起的阳具丛林盲目无度的溅射。

城市是水泥的墓群,镀金的地狱,霾葬的天堂——「一切灾难中最严重的灾难」。

* * *

「他们开始建造城和塔。用火烧砖,把砖当石头来用。又拿石漆当灰泥,石漆来自海水和希纳尔的泉水」

城市的演进最终会将母星改造为一座塔锥——一座权力之塔。它的崛起将耗尽母星的全部资源,使整个星球变为废墟并遭遗弃。当母星化作一座完美的陵墓,塔尖会以塔基塔身为燃料,将其自身发射进太空——人类文明的演进史,是被奴役、消耗、抛弃的历史。

球体向锥体的逆进化,以母星的消亡为代价,以全部生命为殉葬。

 

「二」系统

 

一个幽灵,权力的幽灵,在世界徘徊。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作祟。

「世界在说谎」

* * *

权力和资本先于人而存在。上帝或女娲因创世造人而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伊甸园及园子里的苹果,则象征着最原始的资本。从亚当夏娃开始,人即生而为奴。

无止境的扩张是权力的逻辑和伦理(或许对其唯一的约束来自其自身的疲惫)。不受约束或约束不足的权力为达成扩张无节制地施行暴力,造成反抗。权力通过分配——分配对暴力和资源的支配权和占有权,来消除反抗、推行统治、实现扩张。

在“权力作为最高统治”的结构里,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科学、技术、战争、法律、体制、国家、政府、军队、工厂、公司、规划、发展、建设、组织、宣传、理性、思想、信仰、资本、宗教、阶级、党派、团体、机构、经营、制造、机器、财产、楼宇、街道、广场、商店、卖场、剧院、建筑、节日、富裕、贫困、文学、艺术、书籍、电影、神明、先知、天使、魔鬼、圣徒、囚徒、英雄、恶棍、荡妇、女神、社区、网络、讨论、追捧、反思、反抗、工业化、全球化、纪念碑……全部被权力踩在脚下,以其各自的特性和形式为权力服役。

北京创意正阳艺术区大门外的拆迁现场;当年冬季发生在北京多个艺术区的违法暴力拆迁引发了艺术家群体的集体抗议维权(参见郑阔导演的纪录片《暖冬》)/ View of demolition from outside the gate of Beijing’s Zhengyang Creative District. The illegally enforced and violent evictions of several arts districts in Beijing in the winter of 2009 led to a protest by a small group of artists (see more in ZHENG Kuo’s documentary Warm Winter),Winter 2009年冬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权力为实现统治而创造了“系统”,系统负责决策并实施统治,决定组织形式、代理机制和分配原则等等。系统连接、控制世界,对人类和自然进行破坏和剥夺。城市是系统的中枢,也是系统的架构。

纵观人类不长的历史,总有一套关于世界、文明、正义、真理、道德、信仰的正统论述,正统以外的范畴,则被叱为异端邪说。正统论述的拟定即统治,由系统完成。

系统是高度组织化地控制暴力/资本/信息/资源的统治机制。系统在不同时期、不同条件下虽有不同的表现,但其本质始终不变:一,服从于权力意志;二、维护少数人的统治。系统具有完美的自我进化和自愈能力,类似某种“超有机体”。系统的本性是对生命及自然的消耗和破坏,当资源耗尽、生命灭绝时,系统自身也随之终结。

* * *

系统的几个主要特征:

一、暴力——统治依靠暴力实现,暴力是统治的前提条件(暴力区别于本能,本能以生存为终极目标,而暴力以毁灭为终极目标)。最初可能是少数个人倚靠比他人略强的体力、智力或机遇攫取并占有资源,随着统治逐渐升级,统治方法即系统也不断升级。每一个时代都是对前一个时代的逆反,每一个时代的系统都是对前一个时代系统的升级。

二、恐惧——权力的目的是一个秘密,而恐惧则是保守秘密的法宝。权力的各级代理:政府、国家、党派、集团之间故意以常规化的战争或冲突来制造、散布和加码恐惧,以维护其统治的合法性,提升其统治强度。而被系统刻意设计的城乡对立、阶层对立、族群对立、意识形态对立、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等则有效地在城市的日常层面散播并维持了恐惧。

三、谎言——当统治及其反抗的斗争复杂到一定程度,谎言被引入统治话语,用以调和超限度、大范围施行暴力及分配不足所引起的恐慌,消解可能因而导致的失控和统治颠覆。系统总是将人们的幸福归功于其统治,让人们相信离开了系统就会失去眼前的幸福。

暴力常常以谎言的形式被系统应用:将谎言作为低成本的暴力分配给拥护者,强迫其相信并传播谎言就成为贯彻统治的低成本的有效手段。入党誓词、信徒传教、选民投票都是例子。多数人投票选举出来的,总是少数统治者。少数统治者维系的,也总是少数人的暴政。政治是寡头政客的政治,经济是利益集团的经济,文化是贵族精英的文化。人们生活在一个以极少数人的需求为导向而制定规则的世界之中,接受并认可这些规则的合法性。人们相信世界是所有人的,而不是极少数的“他们”的。统治会不断地制造巨大的、普遍的痛苦,谎言的作用将其柔化成“可接受的暴政”。

百分之一的人所拥有的财富超过其他所有人财富的总和。无论是哪一派的政客上台,权力都被集中在利益集团的手中。军队、警察来自平民也名曰保护平民,但指挥他们的却从来都不是平民。美术馆、博物馆、主流媒体、科研机构、教育机构是系统的美容师,知识和科技是权力的帮凶。在技术帝国时代,系统通过知识和科技的升级施加更多的管制于个人身上,实现了对世界的“超统治”。世界被权力意志规划为一座金字塔。人被划分为相对固化的若干阶层,除了最顶层的统治者,所有的人都被别人踩踏,同时也踩踏着别人,并认为这种踩踏是理所当然的。

谎言的逻辑是一切都是必然的:历史的必然、发展的必然、进化的必然、科学的必然、人性的必然。谎言按统治的需要,不断地掩盖各种偶然性和可能性以维护必然性,尽其所能地对真相进行混淆、污染,使其“谎言化”。历史拼凑不出世界的图景,一切主流的历史论述,都是系统为了证明其统治正当性而编撰的。权力意志笼罩主导下的科学注定是伪科学,文化注定是伪文化,秩序是反秩序、速度是反速度、规划是反规划。表面上看起来富裕、公平、有序的理想社会,不但竭力掩盖其内部被全方位管控的事实,更试图抹除其原始积累时期的罪恶与仍在世界各地推行剥削和掠夺的基本事实,甚至自命为给当地带来发展的施恩者。

系统内所有的政府都宣称其统治的“先进性”,称其社会为“理想社会”;都施行愚民教育,哄骗或逼迫人民沉浸于其所造作的“幸福”;也都实行不同形式的思想文化控制,对反对者和批判者施以排挤、压制、迫害。

四、隔绝——只有权力以及与权力等价的资本,才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自由地流通、兑换、交易、媾和。而人的流动却往往被系统按统治之需要以城墙、国界、边境、海关、户籍、种族等形式进行物理和心理分割,刻意制造隔绝、戒备、漠视、敌对的社会情境。被隔绝的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如同置身于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空。隔绝使贫困世袭化,更容易被系统抛弃和牺牲;也使反对者更容易被隔离和精确打击。隔绝的后果之一是人们的生活方式、消费习惯、文化审美渐渐被系统化、制式化,看不到也不愿接受其他的可能性,因此难以全面地评估系统对人和社会的控制及其后果。人们驯服于规范生活,逐渐失去精神野性。城市的生活方式也使人与自然产生隔绝,城里的人更喜欢亲近人造自然而疏远真正的自然。

五、物化/异化/商品化——除了传统意义上的物以及被工业化、机械化物化了的人,系统还借由消费主义和信息集权对性、健康、安全、关系、通讯、社交、时间、情绪、回忆、趣味、品味、青春、节日、亲情、友谊、爱情、信任、愉悦、快乐等原本属于精神和心理范畴的人类情绪、情感进行大面积的物化,抽空其实质意义、将其加工为消费品,达成对人的深层剥夺和统治。社交网站、移动媒体、电脑、手机、定位、导航、监控为人提供极大的便利和安全的同时,也加强了社会的信息操控。

一位老人在村口的公共垃圾箱里翻找可回收的废品。摄于北京市通州区宋庄镇小堡村(宋庄艺术区所在地)/ An elderly woman stands before a public dumpster in Songzhuang village outside of Beijing to rummage for recyclable materials to sell,2010年9月4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六、分配/配给——系统出于统治需要,而(不得不)对其控制的资源和权力进行内部的分配和配给。集中/分配遵循集中最大化,分配最小化原则。分配按照对象与系统的捆绑程度进行分级,分配不平等是系统强化统治的手段之一:对于相对固化于顶层的对象,分配最大化为“瓜分”,而对于“冻结”在最底层的对象,分配最小化为“配给”。

七、反抗及其消解—— 统治的有效性总是优先于分配的合理性,当分配不足以维持生存时会产生反抗。但是当人们致力于争取“分配的合理性”的斗争时,又等同于承认了“(强力)占有的合法性”——即统治的合法性,这无疑是变相地支持而不是彻底地反对系统,是对统治的另类维护。民主政治的投票亦如是:投票等同于对统治的认同,参与选举使选民成为体制而不是质疑或反对体制。权力系统通过在不同代理之间的转移维持其绝对的统治地位。无论是政权交接、政体更迭,还是资本和产业转移,少数人统治、剥夺、奴役多数人的本质并不会改变。反抗对系统而言既微不足道,又不可或缺。着眼于系统内部的反抗,只是谋求增加分配份额的斗争,于系统丝毫无损。曾经的反对者大多已被系统吸收成为系统维护者;当下的反对者则大多沉浸于幻觉“反抗”中,无法形成实际效应。由于能量对比悬殊,也由于视域狭窄,反抗往往不全面、不彻底,更多地表现为统治的构成而非统治的对立。迄今为止,系统从未遭遇真正的挑战和质疑。也许少数人(先知、智者、觉者、思想家、哲学家)的思想可以作为短暂的例外,但系统总能很快找到方法,将其思想吸收、驯化为统治工具。

经济、宗教、政治,以其同质化架构互相连结,结成以系统为母体的复杂的攻守同盟,形成三位一体的专制体制,同时奴役个人的身体、劳动和心灵。资本对劳工的统治、国家对国民的统治,教会对信徒的统治,党派对党员的统治,形式不同但性质相同,同属于权力统治的架构。主义、消费、景观、社交媒体是不断迭代的新兴宗教,也是新的统治形式。由于意识形态之争、党派学说之争、族群地区之争、集团阶级之争将权力垄断掌控于系统的内部,中宣部与好莱坞、罗马斗兽场与奥运鸟巢、大英博物馆与团结湖居委会、宗教裁判所与联合国,政教合一或政教分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黑帮或联合王国,加入XX或者“占领”XX,只有统治形式和统治程度的区别,而无本质区别。统治的最高形式是对权力意志的极度颂扬,法西斯主义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其他形式的统治也异曲同工。

系统的智能、开放远超人们的想象。系统经由花样翻新的进化、变异顺利地通过了“文明史”各个时期的考验,至今大行其道。以城市的同构、同质、同谋为核心表现,权力、资本、科技、信息、资源、军事诸方面的垄断跨越了意识形态、政体、文化、区域、领域的界限,联合为笼罩全球的“超系统”,实现了对星球整体的“超统治”。

权力的扩张及迁移,资源的集中、分配及其反抗,构成迄今为止人类行为的主要叙事。人类文明的基本雏形由此形成——文明既是统治的叙事,也是统治的结果;既是统治的工具,也是统治的阴影。

八、思想钳制——基于权力扩张而得以发展的人类文明,使人类得以从“兽”进化为“半人”。半人依附于系统而存在,在被系统奴役的同时,也依赖系统维生。以文明教化为形式,半人成为系统的签约奴。权力笼罩下的文明发展刺激了半人的思考,思想得以产生。

思想/本能是半人/兽的本质区别。思想是半人对抗权力、向人进化的必要条件,因此是统治之敌——思想始终被牢牢压制在权力的脚下,甚至常被锁以枷锁、镣铐囚于地牢。

系统的扩张有其自身的逻辑,这种逻辑被认为与人类自身的发展逻辑“天然地一致”。对于那些“绝对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说,阉割了思想以后,系统的确提供了足够丰富的“人性化”、“个性化”的界面,使其能够“体面”地加入系统,成为统治的一部分。曾经摆在于连·索雷尔面前的“红与黑”两条道路,今天已经升级为“红、白、黑”三位一体、殊途同归的“康庄大道”。漂泊者的背囊里,装着折叠的故乡。基于对系统的依附,走出故乡的人完成了对故乡的抽打、榨取、凌辱和胜利。

 

「三」人

 

「个人便是社会的本质」

权力无人性,文明无兽性。

饥饿者有抢夺食物的权利。但饱食者抢夺食物,则是对自然律法的背离。 财产不是自然律范畴而是统治范畴的概念。

真正能洞察城市危机的,往往是城市的游荡者而不是规划师,更不是掌权者。

人类的扩张伴随着自然荒野的极速消失,人为的世界却比荒野更荒凉。仅有足够的人造空间和科学设备并不足以支撑人类生存。或者说:完全去“自然化”的人造科技空间,也将泯灭人的自然属性,使人向机器“退化”,成为某种形态的“亚人”。权力、资本、科技、物质、理想、个人、集体都不应被赋予绝对优势,居于统治地位。

* * *

今天,科技的发展使空间前所未有地“缩小”,地球成为了一个“村庄”;资讯的发展使时间前所未有地被“压缩”,漫长的文明史浓缩成一部“短片”;文明成果也得到空前的解密、共享,海量的信息和复杂的学科被以空前的方式联结、组合,生成全新的智慧网络和思想领域。这使我们有条件、有能力比以往更深刻、更透彻地回溯、反思和评估人类所走过的历程。

按破坏程度来看,人类当属自然界/生命界已知的、唯一的蠢货。除了人,没有任何其它的生命形式能造成如此规模的生命总体的快速消亡。

任何剥削/奴役制度都是背离人性的。 建筑在人的思想理性和人性正义基础上的理想社会,至今仍未出现。

苍山脚下,洱海源头,摄于云南大理古城附近农田 / At the foot of Cang Mountain, the source of Erhai Lake in Dali, Yunnan Province,2013年1月16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在今天这个号称“文明”、“发达”的地球村里,一边“路有冻死骨”一边“朱门酒肉臭”,一边是污染无人区一边是世界大都会,一边是登天梯一边是不归路。上有权力之塔尖高耸入云君临天下,下有众生沉沦于塔基之废墟焦土如同十八层地狱。回首“前尘”,欺骗、榨取、剥削、压迫、屠杀、种族灭绝,权力的统治和奴役贯通历史,人类从未真正地“站立”过;展望未来,众生亡灵镇压于权力塔陵之底,遥望远空目送一小撮罪魁祸首“代表”人类移民太空——“天空中没有我们的痕迹,而我们已死过”。

若以生态学的视角,把地球上所有的生命拟人为“一个生命”的话,它正在经历最后的、漫长的临终:肺部吸入地球上最后一口干净空气,吐出体内最后一口二氧化碳;心脏最后一次搏动从母体泵入最后一股新鲜血液,再从体内排出最后一股暗黑的浊浆:权力暴君之阳具向生命母星子宫做着最后一次抽插,射入最后一滴死亡之精华,二者随之合体为一,沉入永恒的黑暗。

这一临终固然漫长,使垂死于世的人类,尚有机会发出浩然“天问”:生命究竟有何意义、何为人?终极消亡虽已历历可见,但反转的希望似乎仍在闪烁微光。

* * *

「在这些发人深省的时间内最发人深省的是甚么?是我们不思考」

我们不能思考——不能透彻地思考。

“城市最终的任务是促进人们自觉地参与系统秩序,皈依于统治”。

遍布世界的政治迫害、思想审查、人权灾难……维基解密、爱德华·斯诺登事件……以及社交媒体、移动网络等领域的信息集权,在在说明今天的人类仍在危险的思想雷区艰难跋涉。

统治和奴役越来越全面、深入、复杂、智能、隐秘、弹性甚至“人性化”,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忽视、无视被统治、被奴役的现实,产生文明跨进、人类飞跃的错觉。未从过往的危机中总结出有价值的经验教训,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傲慢无知,也许是人类最严重的危机。当“少数人的基本生存问题”(包括温饱、安全、健康、免于恐惧、免于匮乏、选择自由等等)真正能被视为“(所有)人的问题”,成为每一个人所负有的责任和义务的时候,人才能成其为“人”。

苍山洱海之间的溪流,摄于云南大理白族村落 / A stream flowing between Cang Mountain and Erhai Lake, at a Bai ethnic minority village in Dali, Yunnan Province,2013年4月14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既然地球是圆的,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自由地迁徙、游牧,而选择了围墙自守呢? 既然它的表面超过百分之七十是水,足以容纳能量有机地流动和交融,我们为什么要穷生命母体整个星球之力来建造权力之塔呢?站在球体上的任意一点,可以通往任意方向、到达任意地点。生命本可在母星上充分发展,将时间、速度、方法、路径、体验做无限多种组合,而我们却选择了在单一的向度上玩儿命般地狂奔,以毁灭追赶时间。

远古时代的狩猎采集社会可能有过最初的理想社会萌芽。人在生存本能主导下过着简单、自足的生活,需求很少、欲望不多,与自然和谐相处。人类所期望的都是大自然足以满足的,不必无休止地从事繁重的劳作,也缺乏互相压迫和发动战争的动机,简单又虔诚,与上天或上帝同在……然而我们选择了放大欲望贪婪占有、互相攻击杀戮、围城自守、极权统治、毁灭自然兴造城市。人类真正的原罪,或许是从原始人第一次“接过”工具的那一刻产生的。是谁将工具递给我们的?祂的目的是什么?工具如何改造了人类,又会将人类引向何方?

蚂蚁、蜜蜂也劳动,也遵循集中、分配、统治原则,也有严密的社会组织结构和分工;黑猩猩等动物也会使用工具;很多动物之间也存在语言。从这个意义上讲,劳动、社会、工具和语言并不能区分动物与人的区别——创造人。真正创造了人,使人区别于其它生命的,是思想。思想是各种人类活动交互作用的结果,是人类的基本创造。思想使人超越了本能生存,有了更高的追求。思想是一种超越的追求,既不为权力服务,也不为欲望服务。

今天的混乱应归因于权力和资本对思想的钳制。思想是精神的载体,思想得不到充分发展,精神自然无以降临。而是否与精神同在,是人与半人的本质区别。只有当权力被充分瓦解、资源被充分共享,思想才能获得充分的解放;只有当思想得到充分的解放,彻底摆脱权力的钳制和制约,人类才能从混乱中理出世界的真实样貌,真正地拥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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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

我们必须跳出狭隘的视野,用更广阔的心和智能去感知那个未来。

要在整个人类共同的命运、视野、历史、希望的框架之下,重归自然,使自然复生,回归到原来的环境承载力。把自然视为整全的有机体,尊重自然的律法,发掘自然的古老智慧和内在价值,提炼宝贵的理论资源。人应该重新联结原野,与其它物种、大地互相关联、同情,友善相处,结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

以分享取代垄断,以合作取代竞争、以转化取代消耗。让城市既自给自足又与地方血脉相连,象植物一样自然地生长、象动物一样自由地迁徙,象湿地和雨林一样有机共生,人类的创造和发展才会真正开始。

思想与自然的“元秩序”平行平等——“半人”通过“思想”从权力的统治和奴役中实现解脱,将权力融解、转化为驱动思想的能量,以人性战胜兽性,使精神降临于人,半人得以进化成为“人” ——真正的、完全的人。完成的人用同一种语言,有同一颗心灵,和同一个灵魂。

当人与精神同在,生死、时空、物种、能源、环境……等等制约都将一一破解——充分的自由得以实现——人将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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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拆迁改造项目,摄于深圳白石洲沙河街 / The demolition of the Baishizhou urban village at Shahe Street in Shenzhen,2018年3月20日
(摄影 photo:楊立才 YANG Licai)

 

「我要和城市做爱,让她怀胎」

没有人能站在人类之外或者人类文明之外来自我观察或观察人类,但是至少,我们可以尝试站在系统的外部去观察。布鲁诺和他的同道者正是这样做的。烧死布鲁诺的火刑柱标志着他个人的失败,但他的“失败的价值”即人类的精神价值:完成了个人在彼时彼地的抵抗义务,并且仍有余温留存到此时此地。微弱的烛光映射,超越了地理、物理、心理、时空的限制。今天来看,布鲁诺们最大的价值不是科学意义上的发现,而是Ta们对人的思想和精神价值的捍卫,Ta们通过个人的努力,独立地完成了半人向人的进化。

近年来对极权政体的“颠覆”,对资本中心的“占领”,从各个层面提出的“平权”,科技思行者对权力系统暗黑运作的“解密”,以及向地外“移民”的探索等等,都是引人瞩目的努力。

但大部分努力的局限性也显而易见,尚不能构成足够的乐观理由。首先是与系统力量的对比极为悬殊,逆转系统惯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其次是时效性——危机如影随形,崩溃迫在眉睫,留给人类的时日无多;而更为严重的,则是至今仍对主宰文明进程、造成崩溃危机的系统的无知或漠视。

假天堂即真地狱。半人可以通过有意识地低占有、低消耗、低参与来破解权力景观。半人通过对统治的脱离而成为“个人”。个人难以与系统形成对抗,除了象杨佳、夏俊峰或是爱德华·斯诺登式的个人反抗,还可以通过思想的分享、互助、合作、共享形成个人的自组织化,使思想得以成长,并以类似病毒传播和基因漂移的形式得以充分发展,继而在系统中扩散并形成超组织,最终破解系统、终结统治、溶解权力。

从根本上反思权力意志与资本意志对人的思想和人本身的凌驾和奴役,从权力中心、统治系统出走,把对权力和系统的依赖性稀释到最低程度。 从根本上遵循自然真理及其规律,从总体上对生命和生存资源重新认识,规划自给自足的有机生态,保障生命的自然生存权利和可持续发展。将带来能源资源总量的增长,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由此促进人类智能的长足发展。

* * *

投身荒野,重新理解人与城市,人与自然的关系。促进“自发的”多样性发展,“走上探索真实世界的冒险旅程”。 尊重并保障最本质和最基本的人类需求,站在“完全的人”的立场思考,以完全自主的人的名义付诸行动。

鸟没有发明飞机,鱼没有发明潜艇,植物没有发明轮子……或许,人选择的路是“欲速则不达”的歧途。

或许一切仍可挽回,觉醒的人收回自己的权柄,以一个完全的人为出发点,在系统之外思想,在系统之内外行动,以开创真正的未来。

无论是谁,当他站在辽阔的荒野/废墟远望“巴比伦”之塔,追讨一个说法的时候,即是他作为人“站立”的开始。

 

文中加“「」”号的部分摘自互联网信息,出处均可在线上搜索,不作一一注释。
——后记1
本文的观点基于人类的信息/知识共享,再加一点个人经验心得,既无理论也无方法、决不客观也决不科学,相信读者自能明察。在成功学治下的景观盛世,个人的挣扎微不足道,个人的表达无声无息,蒙你阅听至此,是莫大的荣幸。
——后记2

 


杨立才 YANG Licai

自称野生艺术家,以“将艺术放归旷野”为志。写撒尿诗,也做低限艺术。
Calls himself a feral artist, with an intent to “bring art back to the wild”. Writer of “piss poetry” and maker of low-boundary art.
2003年创办「白糖罐」工作室(于北京)。
Began 「Sugar Jar」 studio in Beijing from 2003
Member of HomeShop from 2011-2012.
2018年创办「亻宅」工作室(于深圳)。
Began 「亻宅」 studio in 2018 in Shenzhen
微信公众号 WeChat Public Account // 白糖罐游击
网站 website // www.yanglicai.net(已被墙)
www.sugarjar.org / www.sugarjar.cn(被强拆多次,已往生)
电邮 e-mail // sugarjar[at]gmail[dot]com

以下是他的左右脑互搏:
—— “你是我的幻觉吗?是我幻想出来的吧,一个假人类,虚拟的人格,一个假我。”
—— “你在自言自语。”

更多關於 More about 家作坊 HomeShop // www.homeshop.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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